馬齒菜
我對馬齒菜這個命名是有些腹誹的,不是對菜,而是對給它命名的人。因為在我看來,馬齒菜的葉子並不太像馬的牙齒,況且,即便像了馬的牙齒,這樣叫也不好聽,沒有什麼美感。它還有另一個名稱,瓜子菜,我喜歡。它的葉片的確更像瓜子,南瓜子或西瓜子。瓜子常用來形容漂亮的男孩子或女孩子的臉型,有種清秀在裡面。但馬齒不會給人這種聯想,若是用來形容臉型,不免讓人誤想到馬臉之類。
但馬齒菜的命名也有一個好處,明確指出了它是菜。它的命名還有很多,與馬齒菜最接近的是馬齒莧,不過,它卻並不是莧菜的一種,植物學書上說它:為馬齒莧科馬齒莧屬一年生草本。與莧科是兩碼事。
馬齒菜雖然被命名為菜,菜園子裡也有它的身影,但它卻很少被當作菜來看。菜園子裡種的是茄子辣椒黃瓜番茄,整齊的種在畦裡,像端坐在座位上的小學生。馬齒菜呢,對不起,只能在田埂或其他菜的縫隙裡偷偷地長,像沒有學籍的旁聽生。農人不高興了,還會揪起它扔一邊去。馬齒菜於菜有名無分。
但人們會在一些緊要關頭想起馬齒菜。比如孩子被馬蜂蜇了一下,大人聽見哭聲,就揪一棵馬齒菜放在嘴裡嚼成糊狀貼在紅腫處,消毒止痛。又比如害了痢疾,也去揪幾棵馬齒菜,洗淨,用生白布包了擰出裡面的水,煮了服用,往往有不錯的效果。與它菜的名稱相比,它更像草藥。馬齒菜還叫長命草、五行草,大約與其藥性有關。
馬齒菜在菜園裡的地位是低的。茄子黃瓜是家養,馬齒菜是寄養。茄子黃瓜是孩子,馬齒菜是野孩子。茄子黃瓜有玩具:用蘆葦或樹枝搭起的架子,供秧蔓爬上爬下,馬齒菜沒有。有些地方管它叫地馬菜,讓我聯想起在地上亂跑的小馬駒,這名字好,有歡騰騰的野性和可愛。
馬齒菜生長勢強,可平臥、直立或側斜生長,也就是說,它怎麼長都行。在平曠的地方,它伸展得舒坦;在岩石的縫隙裡,它也能小箭一般地直著長上來。馬齒菜也有看相,葉色綠,背面淡綠色或帶紫紅色,厚而軟滑,倒卵形,像拉長的水滴,開一種小小的黃色花兒。馬齒菜是鄉間的野小子或小姑娘,猛一看野氣,細看,眉清目秀的。
對馬齒菜的製作,過去似以揚州為精細。《揚州西山小志》云:"預於四五月間,取馬齒菜醃貯,名安樂菜,歲暮作餡制饅......"
自春日至歲暮,製作時間長,有隆重的意味,且安樂菜的命名尤得我心。新年裡菜餚雜陳,難免會有疏忽。但馬齒菜治鬧肚子,所以它既是美味,又有保駕護航之效,風味與安康並存,倒是名副其實的"安樂菜"了。
来源:聯合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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